寄生草莓的英文俱樂部

前些日子韋生病，一整個非常難搞，每次吃藥的時候哭鬧不說，每天都要找個三五個題目來瞎鬧，都不是什麼大事情，一鬧就是又跳又尖叫，有時候半個鐘頭不肯停。孩子生病我已經心浮氣噪，又來這一套，實在沒什麼心情哄騙。有時候哄個兩下不聽，就只好高壓鎮壓；有時候實在不耐煩，反正既然是胡鬧，根本連哄都懶得哄，乾脆直接下馬威，免得越演越烈。於是搞得母子失和，感情非常不好，兒子說話的口氣越來越惡劣，簡直像個小霸王。這幾天韋身體較好，可還是很乖張，我不禁擔心，慘了，這孩子這樣下去怎麼辦？如果我自己帶只是讓孩子越來越嬌，是不是應該考慮把孩子送到幼稚園裡。

昨天就是這樣，我要帶他出門辦事情，到了門口，我要他穿鞋，他死命不肯，要我幫他穿。

「你已經會穿鞋了，要自己穿啊！」我說。

「我不要，我沒有手。」兒子說。

我指著兒子的手說：「這是不是你的手？」

兒子一臉倔強：「是。」

「那你有沒有手？」我說。

兒子心不甘情不願的說：「有。」

「那你自己穿。」我說。

「我不要。」兒子說，於是開始拉拉扯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理由，扯了很久，就是死都不肯自己把腳放進鞋子裡。我實在不願意讓孩子養成那種老是要人家代勞的習慣，於是堅持要他自己穿，他不肯。

「那我要自己出去囉！」我說。

「不要啦！」兒子哭著拉住我，坐在地上假裝要穿鞋，穿得很拙，一看就知道是在拖。

「那我走了。」我生氣，開門走出去，兒子來攔，沒攔住，我走出門，鎖上，聽見他在裡面大哭大叫，叫了一陣子，聽到他在吸鼻子，再一陣子，沒有聲音了。

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，在門外聽了一會，開門進去。兒子坐在沙發上，看到我進門，趕忙跳下來，衝過來拉住我，要我不要跑走。

「那你趕快穿鞋。」我說。兒子蹲下身穿鞋，還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拖拖拉拉，於是我氣，又出門去。他哭叫一會，安靜，我在門外聽，聽了一陣又開門進來。

就這樣進進出出了三四回，兒子終於屈服，蹲下來哭哭著穿鞋，我蹲下來，幫他把鞋子拉好。

在車上，我想了想，就問他：「葛格，你剛剛為什麼不自己穿鞋？」

兒子開始瞎扯，什麼我害怕什麼會什麼之類的神話故事。

於是我問他：「葛格，你是不是不想出門？」

兒子點點頭。

「那下次你不想出門就直接跟媽媽說你不想出門，好不好？」我說。

兒子想了想，一個字一個字很慢的說：「媽媽我不想出門。」

「可是我也不想出門耶！」我說：「只是那個叔叔打電話來說東西好了，要我們去拿，我們要趕快去拿才行，不然我也不想出門啊！」兒子聽了，態度似乎有點軟化了，原來不只他不想出門，媽媽也不想出門。

今天早上保險顧問來家裡聊保險的事情，韋在旁邊玩。自從韋性情大變之後就不愛叫人，也不跟人打招呼，一如往常，要他跟阿姨問好，他就故意绷著一張臉說不要，我看了心裡不禁有氣，這麼孤僻，是要把我的朋友都氣跑嗎？

顧問阿姨帶了一盒蠟筆給韋，韋就趴在地上畫了起來，一面畫一面編故事，我和顧問在旁邊聊。聊了一陣子，韋跑來，說腳痛，我問他哪裡痛，他指著右腳小指。

最近他老喊腳痛，要我幫他呼呼。因為喊痛的頻率有點高，上次看醫生時就順便要醫生檢查看看，醫生東摸摸西看看，說沒事啊！我問醫生，是不是「生長痛」？醫生說，年紀還不到啦！看過醫生之後，好幾天都沒聽他喊痛，這兩天又來了，每次痛的地方都不一樣，有時候是左腳拇指，有時候是左腳小指，有時候是右腳小腿，現在則是右腳小指。說痛還不算，有時候走路還一跛一跛的。我總想他這年紀應該還不會做假，問他哪裡痛，也不知道他是說不清楚還是根本是假裝，每次講的都不一樣。

我把他拉過身邊來，按摩他的腳指，問他現在還痛不痛，如果還痛就要看醫生了。他想了想，說還痛，可他不要看醫生，他要媽媽呼呼。於是我說：「葛格，如果你是要媽媽抱抱，那你就直接說要媽媽抱，不要說腳痛，因為腳痛只能看醫生，呼呼是沒有用的。」兒子想了想，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，說：「媽，我要你抱抱我。」

我抱起兒子，把他像個小嬰兒般的摟在懷裡，一面跟朋友聊天，一面親親他，搔搔癢，讓他躺在沙發上打滾，大笑玩兒，他玩得像隻小狗，很開心，忘了腳痛。

然後今天之後似乎就好得多了，他的不講理似乎少了一點。中午吃過飯，我說我們出去買布布，因為布布用完了。兒子想了想說：「媽媽，我不想出門。」

「為什麼呢？」我問：「你想睡覺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兒子摇頭，然後過了幾秒鐘，他反悔了，說：「媽媽，我想睡覺。」

「那我們一起睡覺好了。」我說：「睡起來再出去。」

然後我們一起在沙發上睡，睡了很久很久，睡到兩個人都睡飽了才起床。

然後我在想，兒子到底在「歡」什麼？為什麼前陣子老覺得他在找題目找碴，為什麼老覺得他在胡鬧。我昨天做錯了什麼？我今天又做對了什麼？

我才發現我太把兒子的話當話，而忘了他只是個三歲的孩子。三歲孩子的感覺當然不容忽視，可是三歲的孩子常常弄不懂自己的感覺，像他不想出門，卻用不想穿鞋來表達；有些時候，他會不確定自己的要求會不會被重視，所以用另一個他覺得不容忽視的理由來表述，好比說想要抱抱卻說腳痛。當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覺的時候，需要旁邊的大人來幫忙點出釐清，並且教他如何適切的表達。以往我總是陪著兒子在他提出來的議題上打轉，轉來轉去轉不出個所以然來，兩個人都氣個半死。我弄錯了！當我發現他的要求有點不合理的時候，應該問問他，是不是有其他的感覺他說不出來，而不是陪著他原地打轉。

希望明天之後，我都有足夠的智慧，陪著兒子說出他心裡的感受。